不开刀，不流血，从体外操纵超声波实施手术，实现无创治疗。这一全世界医疗界的梦想，由中国人变成了现实。“九三楷模”王智彪坚持走原始创新之路，带领重庆海扶团队使我国在超声无创治疗领域走在世界前列，使人类医疗方式实现了“有创”到“无创”的革命性变化。聚焦超声无创医疗，开创一个全新时代。

做大型医疗设备的世界“领跑者”

在王智彪和所有与会人士心中，那一天，20岁女孩小熊的美丽笑容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那是2009年10月22日下午 ，中国重庆。全世界首届超声无创治疗国际高峰论坛在此举行，超声医疗国家工程研究中心主任、重庆医科大学生物医学工程系主任、重庆海扶（HIFU）技术有限公司董事长王智彪担任大会主席，来自全球19个国家和地区的120多位代表到会，其中大多数是微创和无创治疗领域的知名专家。

“我要去见我的救命恩人！”专程从贵阳赶来的小熊自己走上主席台，用曾经患上骨癌的左腿，独立着秀了一小段舞姿，脸上漾着灿烂笑容。掌声响起来，许多人眼中泛着晶莹的泪光。

1998年，小熊被确诊为骨癌，跑遍全国大医院，得到的回答都是：截肢。这对一个9岁小姑娘来说是多么残酷！无奈与绝望中，重庆医科大学附属第二医院的“超声无创治疗”让她看到了希望。1999年8月，海扶医生团队用“海扶超声聚焦刀”为她进行了无创治疗，保住了患肢。小熊告诉大家，此后10多年，她上了大学，喜欢旅游、游泳，还将学会开车。

“海扶超声聚焦刀”的学术名称是高强度聚焦超声肿瘤治疗系统，就是利用超声波的组织穿透性和可聚焦性，将超声波在体外定位，在体内癌灶处聚焦，瞬时使聚焦处升温达60℃以上，让肿瘤凝固性坏死而又不损伤周围正常组织，实现“无创”切除实体肿瘤。王智彪说：“就是从体外对体内做手术，实现无创治疗。”

“无创”，是人类医学治疗的一个梦。一直以来，人类治疗肿瘤几乎都是采取手术方式，开颅，高位截肢，大面积切除乳腺、子宫、肝肾胃等。医学研究证明，人体是一个完整的生态系统，每一个器官都在其中发挥着独特不可替代的作用。尊重生命从尊重器官开始。现代医学发展方向就是在实现治疗目的基础上，尽量减少对患者的损伤。从“大创”到“微创”，从“有创”到“无创”，这是人类医学发展的必然趋势，是人类文明进步的永恒追求。

自上世纪80年代末开始，历时11年研发、实验和此后10多年的实践与完善，王智彪及其海扶团队已建立起一整套具有完全自主知识产权、领先于世界水平的超声无创治疗理论和技术体系，并在全球率先推向临床应用：全世界第一例聚焦超声无创保肢治疗骨肿瘤、保乳治疗乳腺癌、保肝治疗肝癌、保子宫治疗子宫肌瘤都诞生在中国，患者至今生存都在10年以上。

前任国际超声治疗学会主席盖特哈尔女士说：“全球在超声无创治疗领域所做的工作，加起来还没有中国海扶做的多。”国际学术界公认，超声无创治疗给人类医疗方式带来了革命性变化，而中国在该领域的研究和应用上领先世界3至5年。正由于此，与医疗器械国际标准均由西方率先发布的“行内惯例”不同，2003年，中国国家药监局颁发世界上第一个设备标准；2005年，国家卫生部和中华医学会颁布世界上第一个临床应用标准。至2010年8月，海扶已先后获得46件国际发明专利、77件国家专利，并获得2000年国家技术发明二等奖、“九五”国家重点科技攻关重大科技成果，被列入2010年“973计划”。

也正由于此，海扶受到全球医疗界关注。2002年，在英国牛津大学，王智彪和对方发生了一场激烈争论。对方问：用你们中国产品治疗英国病人，可能吗？王智彪回答：当然可能，我们在中国已做了几千例临床手术，效果都很好。对方说：在中国做一千例，不如在我这里做一例。王智彪强压住愤怒说：好，你们可以做。手术结果让对方心服口服。牛津大学丘吉尔医院确认购进一台“海扶超声聚焦刀”。这是中国具有完全自主知识产权的大型医疗设备首次出口发达国家，实现了我国在医疗器械领域的历史性突破。

自西医传入中国以来，从诊断到治疗，从医疗技术到医疗器械，中国一直处于跟跑状态。在世界医疗器械庞大的产业链中，长期以来中国几乎连跨入门槛的机会都没有。以牛津大学为突破口，海扶超声聚焦刀得到欧盟CE等认证，中国大型医疗器械获取进入国际市场的第一张通行证。西门子公司也放弃了对该技术的自主研发，选择与海扶公司合作。目前，海扶相关设备已出口英国、日本、意大利、西班牙、俄罗斯、韩国、沙特等13个国家及地区。

让中国原创技术站到世界最前台

王智彪说，对他而言，研究超声无创治疗只有一个含义，那就是——生命。

“那个孩子的哭声一直烙在我的脑子中。”王智彪讲述了一个沉痛的故事。1983年，他从重庆医科大学毕业后，留在学校附二院妇产科做大夫。有一次，一位年轻母亲生下小孩后，不幸患上绒癌，子宫内长了肿瘤。最后这位母亲不是因为癌症，而是因为化疗导致肝肾功能衰竭去世。孩子刚1岁多，不知妈妈为什么不理人了，撕心裂肺地哭喊着。王智彪问自己，可否有一种方式，在杀死肿瘤的同时，却不伤害人体其他正常组织与器官？1988年，王智彪开始攻读研究生，选择“超声对胎儿的安全性”作为研究课题。他和同伴们发现，超声波达到一定量可导致胚胎死亡。“能否将超声波这一‘杀伤’效应运用于疾病治疗，比如肿瘤？”创新的思想“火花”在脑子中冒出。从那时起直到1999年获准正式临床应用，王智彪和他的海扶团队进行了长达11年的研究与实验。

这是一场世界范围内的科技竞赛。上世纪40年代，美国学者最先提出用高强度聚焦超声从体外实施无创治疗的概念，这一诱人的设想吸引美、德、英、日等发达国家进行了半个多世纪的探索，但由于超声在生物组织内聚焦规律的复杂性，无创治疗这一梦想始终被搁浅在研究阶段。王智彪和他的团队在世界上首次提出三个全新理论概念：生物学焦域，主要针对超声波在生物组织内聚焦形成凝固性坏死刀尖；超声生物物理剂量，主要针对施放多大“量”超声波能使病变组织完全损毁而不损伤周围正常组织；声环境，主要针对不同器官组织对超声波的不同适应量。

超声波在生物组织内聚焦是世界范围的难题。超声波发声面与聚焦点横截面之间的合适比值是多少？从几十几百倍到几千上万倍，数千次实验，最后得出在1000至2000倍之间最安全有效。聚焦点横截面直径控制在什么范围最佳？从50微米到10多毫米，又是数千次实验，最后得出1至2毫米效果最好。在用大动物猪做实验时，又一个难题横亘于前：超声波往往没有损毁病变聚焦点，却使正常组织大面积损伤。一次次实验摸索，一个个寻找问题症结和解决方法。发现猪的毛孔充满空气，而超声波不能在空气中传导，在水中传导最好。就剃掉猪毛，抽干空气，补充上水。这一点后来在临床上得到广泛应用。再有，超声聚焦治疗中，生物体被超声覆盖区域置于水中。原以为水越凉越好，这样可使因超声传导导致的热度上升尽快下降。可实验中发现，水温如与体温差别过大，两者之间的温差界面就显著了，使超声传导出现紊乱。后来在实验与临床上，水温都被控制在与人体常温相近的温度。为摸索超声波杀死肿瘤而不损伤周围正常组织，从1994年到1996年，实验做了整3年。

11年中，海扶团队痴迷一般反复实验。大家对那段艰难的日子刻骨铭心，“但擦干眼泪，还要接着干”。外国人弄不明白，海扶靠什么后来居上，创造出这样的成绩？中国人清楚，靠的就是这股拼搏和坚韧精神。正是出于对科技创新的执着、对祖国科研事业的忠诚，海扶人才蜗居斗室不自弃，面对失败不气馁，开放合作不自闭，坚持走原始创新之路，中国超声无创治疗技术和事业才能在穿越黑暗、迷雾、险滩后，站到世界最前台。

走产学研用联动之路

在“海扶超声聚焦刀”的基础研究到成果转化以及产业化过程中，国家发改委、科技部、卫生部、教育部、自然科学基金委、国标委以及中共重庆市委市政府等都给予了大力扶持，并将这一技术领域的竞争逐渐上升为国家行为。九三学社中央和科技部、卫生部召开专题会，研究推进海扶原始创新工作。

王智彪带领海扶团队的成功，就在于它在长期实践中逐渐形成了这样一套完整的产学研用相结合的技术创新体系。而对这一创新体系的坚守，则使得他们在超声无创治疗领域持续领先世界。以这种高效集约的产学研用联动机制为保障，适应“超声无创治疗”对多学科紧密结合攻关的需要，他们逐渐探索出一种医工交融的有效运行模式。1988年以来，从科研、成果转化到产业化的全过程中，医学工作者与工程师共同参与每一个环节，深入沟通，相互交融，共同攻关。通过精诚合作，他们不仅实现了重大原始创新，还对器械设备持续实施技改200多项，医疗方案进入第六代，大大提高了手术效率。如今，杀死一个直径8厘米肿瘤的时间已由原来10小时减少到2小时之内。

更让人感佩的是，王智彪没有局限在技术上的攻城略地，而是站在全社会的高度来考虑人们尤其是患者生活的幸福。他们对科技的理解，已经上升到人性和哲学层面。子宫肌瘤病是女性最常见的妇科病，育龄期女性中子宫肌瘤发病率高达20%—40%。我国有6500万女性患有子宫肌瘤，子宫切除是当前最常见的手术，其中每年有150万女性因此而失去子宫。但切除的不仅仅是一个器官，同时被剥夺的是作为女性的很多权利。王智彪说，海扶超声治疗因其“无创”，在治好病的同时，不仅保留了子宫，也保留了“生活的幸福希望”。

“不用担心，就这样去做”

王智彪1994年加入九三学社。作为以科学技术界为主体的九三学社，始终关注着王智彪的艰辛探索和点滴进步，关注着他所率领的海扶团队在超声无创治疗领域取得的原创成果，及时给予鼓励，努力为他在创新道路上前行助力加油。

还是在本世纪初，全国人大常委会原副委员长、九三学社中央原主席吴阶平就为王智彪题词：“发展高新技术，服务健康事业，为重庆市争光，为我中华争光。”2005年底，“超声医疗国家工程研究中心”在重庆设立，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九三学社中央主席韩启德为中心题写牌名并出席挂牌仪式。

2006年底，中共中央组织部、宣传部与国家人事部、科技部联合授予王智彪“全国杰出专业技术人才”称号。韩启德获悉后立即致信祝贺。2008年10月，王智彪荣获何梁何利科学与技术进步奖。韩启德再次致信祝贺。

2009年6月底，“中国医疗器械自主创新突破行动计划暨海扶项目座谈会”在九三学社中央机关举行。王智彪在会上汇报了海扶超声波技术的发展历程、技术优势、临床应用和市场开发等情况，反映了当前医疗器械自主创新面临的一些问题。韩启德认真听取汇报，对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海扶超声波技术给予了充分肯定。他同时指出，自主创新的突破点在于通过具体项目的一步步落实。超声治疗技术作为一项自主创新成果，技术领先、应用广泛，通过减少医疗费用支出造福广大病患，并在国际上得到了认可。在此基础上，将其做大做强，推进更广泛临床应用，推动建立国产医疗器械临床试验与示范基地，应作为下一步应关注的焦点。

全国政协原副主席、九三学社中央原副主席王选在身患肺癌晚期的情况下，以亲身经历和体验对王智彪的临床应用给予悉心指导：“不要担心，就这样去做。”王选平静而淡定的话，对王智彪在科研战略转折时期起到了关键的指导作用。

专家预测，在未来几年内，中国将超过日本，成为全球医疗器械第二大市场。我国医疗器械产业迅猛发展的同时，另一现象却令国人忧虑：高端医疗器械中逾8成被外国跨国企业垄断，进口医疗器械在我国大医院占有率超过７０％，外资和合资企业成为我国医疗器械市场的主力军，进口产品在我国已经形成销售市场的垄断。2009年4月，时任全国政协副主席、九三学社中央副主席的王志珍亲临重庆海扶超声医疗国家工程研究中心调研。在听取王智彪有关知识产权、国际认证、出口情况、超声治疗技术原理、系列化超声无创治疗设备推广应用等情况介绍后，王志珍对这一创新技术在国内的应用现状反而不如国外的现状很是关心。她说：“这样好的一项技术，对患者来说，痛苦小、费用低，对国家来说，是有效解决“看病贵”问题是很好的方法之一”。她详细了解了在推广应用方面存在的政策瓶颈。“你们的前途是光明的！”王志珍的话给了王智彪以极大鼓励。2010年3月，全国政协十一届三次会议上，九三学社中央提交《关于加强行业关键共性技术研发、促进产业自主创新的提案》，针对在海扶调研中遇到的问题提出政策建议。

2011年6月，九三学社中央召开“中国医疗设备自主创新发展研讨会”。在深入研讨基础上，会议提出加强政府扶持，设立重点攻关项目；制定相关政策，鼓励相关产业涌入，作为重要的民生产业；对自主研发的产品用于临床给予政策倾斜；加强医院、医疗设备生产商中复合型人才培养；加强知识产权保护，确保自主品牌不受损害；打造龙头企业，增强与国际企业的抗衡能力等建议，并在次年以九三学社中央名义提交全国政协大会，产生了积极推动作用。

“为了患者重新焕发生命活力，收获生命的幸福！”这就是王智彪的不懈追求。（杨琴冬子）